我飄在天空中,重新省視這個世界。死後的世界,和我所想的很不同。就像原本的世界染上暗色調一樣,天是黑藍色,草是墨綠色的,連血也是暗紅色的。
而且在十字路口中原本有個交通警察站的平台,取而代之是黑色斗篷人站在那裡,大概就像是魔戒中戒靈的打扮,但是有讓人很想靠過去的氣質。
等我注意到時,我已經漸漸往那裡飄過去,但是一個突然有一個力量大力的拉住我。
「憨孫!不要一直過去!」
我回頭一看,忍不住驚叫起來,「阿嬤!」
原來是我高中時就已經過世的阿嬤,當年最疼我的就是她。只是在她過世前一刻,我人在外地,沒辦法去看他最後一面,是我最遺憾的事情。沒想到死後還可以看到她。我開心地抱住她,想大哭一番,「阿嬤!你好嗎?我好想你!」
「阿嬤已經死那麼久了啊,也沒什麼好不好的。」阿嬤很自責的說,「是阿嬤沒用,只是個普通的鬼。不能保護你,居然讓你橫死街頭。唉……」
「阿嬤你不要這麼說啊……」我乾嚎,想哭但是沒有眼淚,「咦?怎麼哭不出來。」我撫摸著自己乾乾的臉。
「傻孩子,鬼是沒有眼淚的,」阿嬤笑了,還是像記憶中一樣慈祥。「阿嬤要走了,你以後要好好的保重自己。看到那個黑色的人,你千萬不要過去,知道嗎?」
「阿嬤你要去哪裡?我們不是才剛見面嗎?」我依依不捨的說,「還有那個黑黑的人是什麼?」
「那個黑衣人是負責抓鬼的。像我們這些心願未了的鬼,不能去鬼界,也不能去天上,就只會飄盪在人間。黑衣人會引誘我們過去,並且把我們殺掉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,」我恍然大悟,但突然又覺得很難過,「不過阿嬤你一直沒去天上,是因為心願未了嗎?所以你已經飄蕩了十幾年了……」
「阿嬤的願望已經實現了,」阿嬤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額頭,「我的願望,就是希望能在死前和你講一講話。」
「阿嬤……」我很想哭,但是哭不出來。
阿嬤身體漸漸變得透明,笑容也漸漸淡去,最後只剩她的聲音迴盪在夜空中,「憨孫,無論你的心願是什麼,記得不要太執著啊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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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心願是什麼?我沉思了一番,我想或許對於剛被求婚就死掉的女人來說,最牽掛的應該是自己的男友吧?我決定往和男友同居的家過去。
我沿路飄回去,很神奇的感覺,明明街道都是自己熟悉的景象,但自己卻已經是個局外人。沒有人看見我,也沒有人在乎我。
回到自己家門口,雖然我碰不到門把,但對我來說也不是個阻礙,穿過去就對了。我的男友已經下班回家,正在背對著我打電動,不知道他的未婚妻已經死了。
我有一種很悲哀的感覺,沒想到鬼也會難過,「寶貝……對不起……」
意外的是他竟然回話了,「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?又和恬恬聊很久了?」他回過頭來看到我,呆若木雞。
「你看的到我?」我也很驚訝。
他的表情從傻眼漸漸轉嚴肅,「……你死了?」
我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,「你看的見鬼?我怎麼都一直不知道?」
「記得嗎?你最怕鬼了。我只要跟你講任何有關鬼的事情,你都會嚇得半死。」他嘲諷地笑了笑,「不過,你現在也變成鬼了。」
「對不起……」我吶吶地說。
「不用道歉。是人都會死的,只是你早了點。」他的表情冷淡,自從我和他交往後就沒看過他這種表情,他一向對我都是溫柔的,「拿去。」他拿了一串佛珠往我身上套。
我一路上來什麼東西都碰不到,現在居然有東西可以掛在我身上,「這是什麼?」
他笑了笑,沒有回答我,「我啊,從小就可以看的到鬼,這對人類來說似乎是很稀奇的事。」
「很稀奇嗎?」這麼說來,這一路上似乎沒什麼人可以看的到我。
「是啊,稀奇到幾乎所有鬼都想來找我了。」
「他們找你是想要……殺死你?」我想起以前硬是被室友逼著看過的恐怖片情節,只要鬼發現你能看到他,鬼似乎就會想把你給幹掉。
「不是,那對他們就沒好處,」他哈哈大笑,「他們想要的是『契約』。」
「契約?」
「你應該知道,鬼是碰不到人間的東西的。」我點點頭,他繼續說,「但只有一個例外。」
「什麼例外?」
「就是有個人和鬼做了交易,訂了契約,把物品的所有權從人界轉到鬼界,這樣鬼就可以拿的到了。」他看我一臉茫然,「就類似3D轉4D的感覺啦,你懂嗎?」
「不是很懂……」什麼3D4D的,越講越迷糊。
「不懂就算了,反正妳數學不太好,是我教過最笨的學生。」
「什麼嘛──你這樣講太過分了──」我生氣了,「我還不是考上了很好的學校。」
「那是我教得好。」
「鐘──司──唯──」
「再見了,陳瑄伊。」他的表情溫柔愛憐,就像我活著的時候一樣,「我是真的很喜歡妳。」
「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我有種不好的預感,四周的視線也漸漸變淡了,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「我在超渡你啊。」他淡淡的說,「那串佛珠是我交易來的好東西,無論怨氣如何強大的鬼都會被超渡。」他冷笑一聲,「我同時也用這個化解掉不少的麻煩。」
「不──我不要──」
「放下吧,瑄。」他對我說,「你不要像你阿嬤一樣,白白飄蕩了十幾年。」
「你見過我阿嬤了?」我瞪大眼睛。
「是啊,從她過世的第一天,」他嘲諷地說,「我答應她要好好照顧你。」
「你居然都沒有和我講!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難過!」我狠狠的瞪他。
「人有人間,鬼有鬼界。」他淡漠的說,「既然都已經死了,就和人間無關了,無論是你阿嬤或是你都一樣。」
「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!」我恨恨地說。
「瑄,我很討厭鬼。」他嘆了一口氣,「我已經對你夠好了,至少還能被超渡,不是嗎?」
「我不甘心……」我咬牙切齒的說,看著自己的手已經淡到幾乎看不到了,但脖子上這串該死的佛珠依舊鮮明的刺眼,「我不甘心啊!我不該這樣的!我們本來可以結婚,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。但這些全沒了,就因為走在路上被神經砍死?為什麼死的是我──為什麼──」
「你不要這樣,像你這種橫死的,最容易變成厲鬼了,」他沉默了一會兒,「我答應過你阿嬤,會好好照顧你的,」他的口氣轉柔,「所以乖乖的,一下子就好了。」
你他媽的混蛋!再一下子我就要升天了!
我用手去抓住那該死的佛珠,奇怪,居然碰的到?我一不作二不休把那串佛珠拿下來,丟在他的臉上。
「你怎麼碰的到?」他被砸住後,很慌亂地說,「該死!是契約……」
我才不管什麼契不契約,腳底抹油先溜了再說……雖然我沒有腳底,快飄!我緊急想要穿過門,卻被背後傳來的聲音拖住了腳步。
「陳瑄伊,我要跟你解除婚約。」
我瞬間覺得比被刀砍死還痛,我緩緩的回過頭來,「你說什麼……」
「解除婚約、分手、我不愛妳了。」他一臉冷靜的講出這些混帳的話,平淡的就好像談論天氣一樣。「無論那個是契約,我都解除。」
我知道鬼沒有眼淚。
但我心中巨大的悲傷不知道怎樣宣洩出來,只能乾著眼睛的哭喊著。
「啊……!啊……!啊……!」
隨著我的哭聲,房間裡強烈的震動著,窗戶的玻璃破了,書架上的書也掉下來,家具全都倒的歪七扭八。
我是不是已經成了厲鬼了呢?我不在乎。
因為我發現我未了的心願,就是跟眼前這個該死的傢伙結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