錠者沒把小屁孩放在心上,回房間後早早就上床睡覺了。
但睡到一半,一個東西突然重擊在他身上,也吵醒了他。
這是怎麼回事?他起床開燈,才發現健吾在他房間,自己被子上也多了副手套。
他心下了然。喔……原來屁孩拿手套丟他喔。
健吾大聲的說,「你拿去,我不需要這個!」
健吾可能覺得自己很狠,但在見過屍山血水的錠者眼中,只不過是小孩在耍任性而已。
錠者只說了句,「謝了。」就起身把手套收起來。
他對小孩沒什麼耐性,根本不想跟健吾多說什麼。既然不想要,那正好。
但健吾可沒這麼容易放過他,「那你要跟我道歉!」
他挑眉,「道什麼歉?難道你不是候補嗎?」
小胖子脹紅了臉,錠者知道自己猜對了。
「好啦,我要睡了。」錠者自顧自的打了個呵欠,回到被窩裡,「小孩子也早點去睡,記得幫我關燈。」
健吾握緊拳頭,往前一步,「就算我是候補,你還是打不到我的球的。你這個殘……」
他支吾了半天,還是沒講出那句話。
錠者這時坐起身來,頗有興趣的盯著他。小孩子總是殘酷,什麼話都講得出來。但這胖子還算善良,有克制自己不要出口傷人。
可是,他可不是好人。
錠者笑笑的說,「如果我是殘廢,那你爸爸算什麼?」
此話一出,胖子整個暴怒,不顧形象的撲到他身上捶打他。
「幹幹幹──很痛啊──」
雖然是小學生,但因為是胖子,所以拳頭很有份量。
「你敢說我爸壞話,我打死你!」
「這死小鬼!」
錠者也受不了了,想靠身高的優勢把他壓制住,但畢竟一隻手難敵兩隻手,一時間居然跟小學生打成勢均力敵。
或許是因為太吵,錠者的姐姐被引過來,對打成一團的舅甥們大吼:「你們在幹什麼啊!」
健吾見到媽媽來了,很不甘願的停下手。但馬上就跑去告狀,「舅舅罵爸爸。」
這死小子!錠者鎮定的回嘴,「我沒有罵姊夫,我是說『如果我是殘廢,那你爸爸算什麼』。」
這句話講得很有意思,讓人遐想到健吾小朋友說了什麼,才會讓錠者這樣回答。
果然錠者的姐姐馬上就給健吾一個爆栗,判斷是他的錯,「你這小鬼!怎麼可以和舅舅這樣講話!快道歉!」
健吾很委屈,但很倔強,「我不道歉!舅舅是騙子!他還說他讓我一隻手還可以打贏我!他明明是殘廢怎麼可能打得到我投的球!」
錠者姐姐的臉更黑了,氣勢萬鈞的說,「快跟舅舅道歉!」
「我不道歉!哇嗚啊──」有人哭了。
「……」
看著眼前的修羅場,錠者嘆了口氣,決定出來打個圓場,「我知道了!我們來一場比賽吧!」
「比賽……?」健吾小朋友吸吸鼻子。
「你投球給我打,我打不中就和你道歉,並且把手套借你。」他定定的看著健吾,「這樣可以吧?這是男子漢之間的約定。」
「好。」健吾眼中閃起光芒,「你輸的話不許賴帳。」
「那當然。」碇者伸出左手鉤住他的手指,「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。」
「好,我相信你。」
健吾跟他勾勾手,滿意的走了。
「這樣好嗎?」錠者的姐姐很擔心的說,「你的手還能打球嗎?」
「當然是不行。」錠者擺擺剩下來的那隻手,「哄哄小孩罷了。反正輸給他,這樣讓他有台階下,他就會收下手套好好打球了。」
錠者的姐姐一臉感動的看著他,「博美,謝謝你……你真的長大了。」
錠者對他一笑,「當然啦,我可是成熟的大人呢。」
才怪。
一大清早,錠者的父親去牛棚工作,母親則在做早餐。錠者拿了球棒和球就準備要出門了。
錠者的母親很驚訝,「你怎麼這麼早就要出門了?」
他連忙把球棒藏在背後。「呵呵,沒有啊。好久沒回來了,想在街上逛逛。」
逛個鬼。錠者覺得自己雖然手斷了,但是面對胖子小鬼,就算打不贏,至少要揮得有點樣子,不然有失面子。
錠者的母親點點頭,「這樣啊,那回來吃早餐嗎?」
「不了,午餐再回來。」他順便補上一句,「記得幫我跟爸講一聲。」
他爸可是提倡沒做事就沒飯吃的,要是他爸知道他沒去工作而去練習揮棒,他就死定了。
「好,我會幫你請一天假的。」錠者的媽媽畢竟心疼兒子,一口就答應了。
錠者連忙走了,他昨天晚上一直想要去哪裡練習比較好。首要之急,當然是離家裡的牧場越遠越好。離鄰居農家太近也不行,畢竟農家之間常交流一些作物,萬一在交流時突然八卦的聊到「你家的兒子在我那裡練揮棒」之類的,那他就糗了。
他越走越遠,不自覺到車站附近的空地。
這裡好了!雖然車站附近的住家比較多,但重要的是──這些人都不認識他。而且又是一大早的,沒什麼人。相較之下,比較不丟臉。
依照以前高中時的習慣,錠者開始熱身。把筋都拉開了,才開始練習揮棒。
剛開始很不順利,兩隻手和一隻手畢竟是不一樣的。他之前打球是用右手加上腰部扭動的力量,把球棒推出去,再用左手把球棒甩出去。這樣一連串的動作,才可以把球打到很遠。
現在他少了一個右手,這就尷尬了。無論一推出去還是甩出球棒,都要靠同一隻左手,實在有點困難。更別說動作卡卡的就算了,就算習慣了這個動作,每次一甩就會因為力量過大,一隻左手抓不住球棒。造成打一次,就要摔一次棒的結果。
錠者曾嘗試著用自己的斷肢代替右手,做一個把球推出去的動作。但是揮棒的力道要很大,他的傷口還沒完全癒合。這樣做只做一次,他就感到傷口隱約有裂開的跡象。
不行……這樣不行。
光是空揮他的傷口就痛了,何況是打到球的時候。
於是他放棄了這個想法,又回到單靠左手的路子上。但他練了一整個早上,練到上衣都濕透了,卻還是沒辦法把棒子好好的揮出去。
可惡啊!媽的!難道這次他又要放棄嗎?
正在不爽的時候,身後有個遲疑的男聲響起。
「那個……」
「啊,不好意思,在這裡造成你的困擾了嗎?」
錠者反射性的就是道歉,這已經根深在他們日本人的習慣裡了。但抬頭一看來人,他便反應冷淡的說,「啊……是你啊……」
是吳明捷。
當然錠者不知道他就是吳明捷,他只是覺得是眼前的人,是那天他好心扶一把,卻又很無理的抓住他空袖子的人而已。
吳明捷很不意外錠者會有這樣的反應,但他還是結結巴巴的說,「我住那邊的公寓,從窗外看到你在練習揮棒……」
錠者接話的很快,沒好氣的說,「是嗎?斷手還要練揮棒很稀奇嗎?」
吳明捷整個臉都脹紅了,「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」
這人,為什麼要這樣講話呢?
說這種話,與其說是別人難堪,但自己心裡會更不自在吧?